《目連救母》資料圖片

　　泛泛而談，戲曲或戲劇作為一門藝術，同宗教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。一方面，戲曲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原始宗教的祭祀性儀式與歌舞。如世界三大古老戲劇：古希臘戲劇由酒神祭祀儀式演變而來，古印度梵劇源于民間祀神表演，中國戲曲也早在先秦時期的祭神歌舞儀式中就已萌芽。另一方面，戲曲在形成和發展的過程中，深受宗教的影響。宗教的觀念、意境、人物、故事等，為戲曲的創作和表現提供了大量題材和想象空間，使戲曲在內容和形式上具有一定的宗教性。

　　但何謂“戲曲”呢?戲曲，即中國傳統戲劇，并不是隨性的手舞足蹈、哼哼呀呀，其表演講究“四功五法”，即唱、念、做、打4種技藝和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5種技法。明代曲論家王驥德指出，成熟的戲曲藝術應具備兩個條件：一是“并曲與白而歌舞登”的舞臺形態，一是“現成本子”的戲文(文學)形態。前者主要是指戲劇表演，后者主要是指劇本作品。而我們今天所說的戲劇，多為舞臺表演藝術的總稱，按表演形式劃分，常見的有話劇、歌劇、音樂劇、舞劇、戲曲、木偶戲等，而戲曲只是琳瑯滿目、五花八門的不同劇類中的一種。

　　中國戲曲歷史源遠悠長，自先秦以來，相繼有歌舞戲、百戲、滑稽戲等出現，但《中國戲曲通論》認為其正式形成是在12世紀，晚于古希臘戲劇和古印度梵劇。宋“雜劇”和金“院本”，為13世紀元雜劇的形成提供了重要條件。而元雜劇正是“綜合此前所有之滑稽戲及雜戲、小說為之”，成為中國戲曲成熟的標志。到了明清時期，地方戲如雨后春筍般涌現，劇種種類繁多，達360多種。且這一時期的戲曲呈現出全國化的趨勢，有些地方戲開始走向全國。同時，各地的城鄉都有戲曲的蹤影，戲曲已成為人們社會生活的組成部分。

　　戲曲表演需要一定的空間，而戲臺為其提供了固定的場所。從戲臺分布的社會空間來看，傳統社會中，有一大類戲臺均圍繞廟宇而建，或建于廟宇庭院內，或依廟宇山門而建，或建于廟宇的不遠之外，即神廟戲臺。以數量頗為可觀的山西戲臺為例，據統計，現存歷代古戲臺3000座左右，占到全國戲臺總量的4/5，其中絕大多數為明清戲臺，而大部分戲臺與廟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。舊時，人們會為廟宇所祀靈驗的神靈舉辦廟會，通常與諸神誕日有關。廟會期間，人們會進行各種酬神、娛神活動，而明清以來的各種酬神戲、娛神戲、答神戲則層出不窮，搭臺唱戲成為人們向神靈表示敬意與感謝、祈求庇護與保佑的重要方式。唱戲不只是在娛神，也是在娛人。演戲并不局限于神廟戲臺，還分有不同場合，如類似神廟戲臺的宗祠戲臺和會館戲臺，在特定的節日里外請戲班來進行慶祝;到后來還發展出營業戲園，專門看戲聽戲的娛樂場所，可見戲曲是人們日常生活的娛樂方式。

　　從戲曲的題材內容來看，可以分為宗教和世俗兩類。其中，宗教題材的戲曲，不乏吸取了佛、道教中的人物、故事和思想，明顯受到了佛、道教的熏染。如有中國戲曲鼻祖之稱的目連戲，改編自佛教故事“目連救母”，主要敘述目連(也作目犍連)救亡母出地獄一事，是我國最早流傳且影響深遠的宗教題材劇的代表。還有以神仙為主要人物的諸多劇目，如《八仙過海》《鬧鐘馗》《五龍朝圣》《群仙祝壽》《麻姑祝壽》等戲本。此外，戲曲中還不乏吸納和尚、尼姑、道士的元素，如《楊五郎出家》《野豬林》《失印救火》《小尼姑下山》《僧尼會》等。當然，戲曲也常會呈現飛升與度脫思想，如道教神仙劇《呂洞賓桃柳升仙夢》《呂洞賓三度城南柳》等。特別是因果報應思想，戲曲結局多以大團圓的表現形式，傳遞善惡皆有報，“天網恢恢、疏而不漏”，“自古邪不壓正”等樸素的是非、正義觀念。

　　從戲曲呈現的倫理價值來看，本質上與整合傳統家庭、社會、國家的儒家倫理道德相契合。即便是宗教題材劇，也絕非純粹的“宗教劇”——盡管充斥了大量神鬼仙佛的內容，但仍可找到其所宣揚的宗教思想在現實世俗倫理中的“掛褡處”。如目連戲、不少的慶壽劇，就體現了傳統儒家的孝道文化。目連戲深受民眾的喜愛，不僅在于戲曲藝術的戲劇性和表現力，更在于人們對目連報母恩情所衍生的同情心。因此，目連戲在過去有些地方用于喪禮，而一些地方還有中元節演目連戲的民間習俗。慶壽劇在發揮慶祝娛樂的作用時，也是傳統孝道的具體表現。可以看出，宗教劇在帶來娛樂性的同時，也在傳遞著傳統的倫理觀念，某種程度上發揮著教化導俗的作用。當然，大量的世俗題材劇也不例外，如歷史劇宣揚儒家的忠孝仁義，生活劇體現民眾樸素的善惡報應，這些都有助于形成社會良善的公共價值。

　　王驥德在《曲律》中提出，戲曲語言既不應“綺繡滿眼”，也不應“庸拙俚俗”，而是要在“濃淡、淺深、雅俗”之間，即所謂的“雅俗共賞”。明清以來的戲曲，從戲文來看，“陽春白雪”和“下里巴人”的戲本兼而有之;從觀眾來看，既有王公貴族、士大夫、文人墨客等精英階層，也有鄉野村民、從事各行各業的普通民眾，是傳統社會中真正做到雅俗共賞的全民藝術形式和娛樂方式。我們知道，傳統社會村落之間的交流與聯系普遍較少，信息比較閉塞，而戲曲不僅為寧靜安謐的鄉村生活注入活力，而且以喜聞樂見、通俗易懂的表演方式向社會大眾傳遞了當時的主流文化與道德價值，從而加深民眾對傳統文化價值的認同感。因此，以現在的眼光看，戲曲是了解和研究傳統文化和社會生活的重要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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